Septm
valvert(lesmis), 4*20jours, and more

: je laisse aller mes sentiments

[八十天环游地球/FoggPasse] 60 SECONDS

Summary:路路通明白这一件事:时间的精准能让福格先生保持平静。


Notes:总之,我写了。灵感来自一篇我只剩印象的文章;有滥用斜体字的倾向,但因为斜体字用不了只能换成加粗;显然的80DAYS游戏设定;因为游戏里已经有非常多路路通了所以这里几乎没有;又名“人如何逃离北极的阴影”。



福格从床上起身。他思考今天的日期,以及究竟还剩下多长时间;但似乎记不太清。

他的床单稍有些混乱。几条成平滑曲线的、隆起的皱痕,从他枕头边沿的一个小角——布料与针线的接缝处——出发,好像画出许多个圆,圆心落在远处。不仅那一个小角,枕头的四面八方都向外伸着这样的弧线:他能明显地从一些皱痕里看出布料的粗糙和厚度,仿佛曾被拧成一团。床上的一切都是白色;安静的,同窗外一样。福格突然有些恍惚:在没能想起今天的日子之后,他似乎也分不出这里究竟是哪儿……但自然地,他还是那么镇定,只是拿出胸前的方巾擦了擦额头。

远处传来了什么……(歌声?)很难辨认;这像是一种神秘的、更可能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声音,他听不清楚,也无法理解到底是何种象征;却下意识朝它传来的那个方向望去……有一张床;与其说它在“那个方向”,倒不如说方向在这样短的距离里完全不重要。两张床几乎并排靠在一块,尺寸、材料几乎相当,中间有一道能勉强同时走过两个人或是四只脚的间隙。间隙与床头所靠墙的相交处放着一张矮桌,上边的座钟和房间里其余的钟(也就是说,窗户旁那面声音沉稳的与另一张床附近声音清脆的)同步敲响:这是又过去了一分钟。

但大抵是由于才刚清醒,福格总觉得这钟走时的速度比自己习惯的更快。他下了床,小心走了一阵子,结果也确实如此:要么是钟的声音的确快了半拍,要么是自己无论如何有些不安稳了。

邻着他的那张床上摊着一些小块的血迹。难以概括那种发干的棕褐色究竟排成了什么形状,目前只能排除它来自一个安静熟睡过的人的可能。形状大概有两种来源:一是有人曾经在上面躺过、那人正流的血借此延伸扩散,二是上面的人短暂地移动过、磨蹭过……福格不自然地转过先前攥着方巾的一只手,几乎意料之内地,手指上大概干了许久的血被蹭走了几条痕迹,方巾上则像被猫划了印子。

福格沉默着,踱着的步子停下来:他知道床上的人已经离开了。

确切来说,是路路通已经离开了;而他凭过去观察的本领,对此有绝对的把握——包括离开的时间以及将要回来的时间。在他少有的被梦境扰动的安排中,(为什么福格会做梦呢?或者,为什么他尤其需要这个问题呢?)确实有那么几次见到过在自己之前起身的路路通;他也大约摸清楚了,虽然不时有几分钟的误差,但路路通总在他的半小时或是四十五分钟之前起床,取决于当日的安排是否紧凑。这是他在过去的旅程里总结的,他完全没有翻开过路路通随身携带的日志:这样的法则确实需要规定一般的书写形式,如果他能看或他想看那日志,就能发现里边工工整整地抄了一份他的每日时刻表,也就是第一天他交给他的那一份。(而原件的去向显然并不重要。)他还注意到,每天晚上路路通都会反复检查房里的煤气灯——假使房里有,他就一定要紧紧盯上一会,直到困意或是其他的意愿(例如出门转转,或是干一点零碎的活计以获得一些零用的想法)战胜决心,才能真正终止那个枯燥的过程,也终于回归夜晚里正确的路线:按部就班,做完所有的事,随后倒进睡眠中去。也许这还是法国人的习惯,福格如此总结,也顺其自然地忽视了这些琐事。

只是到了这时——天空有些明亮得过分了——还没有拿到当天的报纸,让他有些困惑。


“先生!……”

好像是很遥远的喊声,却哗地一下打进房间里来;熟悉的声音,明显还是那个每时每刻充满干劲的人。只是他的声音未免太大,福格思考自己应当有劝诫他的责任。

但还等不及福格做好准备(如果这需要做准备的话),喊声之后的路路通立马就撞进门来了,站在福格面前的一张脸胀得发红。他喘着粗气儿,当然也少不了没喘过气的咳嗽;脑袋好像十分沉重,左倒右歪地打转;两只眼睛略微突着,目光向着福格的鞋子;喉结依旧没能止住上蹿下跳,居然没能把话说好,撒豆子似的全然不顾自己到底按了什么顺序说出那些颠三倒四的音节。福格轻皱一下眉头,把手里险些没抓稳的两只壮实肩膀稍稍推开——再把这火烧了一样的法国人钉进地板里。他盯着路路通,仿佛这是个为了什么探险游戏而冒冒失失跌进他家大门的青年。

壮实肩膀开始一上一下地鞠躬了:“先生,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这名仆人害羞似的眨眨眼睛。他到底做了什么才叫脸颊那样红呢!)

“嗯,噢,嗯。是的。您还没来得及安排在这儿应该……”他接下去,好像突然觉得把这句话说完了也没用,于是争分夺秒地更换话题,双手还摆动着。“鲸鱼肉,今天恰好还有剩。巴克先生为我们多拿了一份。您快些……”

“停下,别急,路路通。”福格看了一眼时钟——不幸地,模糊了,“我想现在应该还不是时候。”

“不,不。就是,就是!”路路通又开始喘气了,甚至跺起了脚。“总之,您快一些。”

他再次撞开门,好像生了天大的气,风一样卷走了。


午饭过分干净利落了……并且有点太咸。路路通好像提前吃完了,十分反常地马上开始执行接下来的日程。账簿直接摊在案板上,墨水瓶已经塞好在围裙的口袋里(也不可避免地把它染黑了);剃刀拿出了一半又被收回去,与此同时仍然动着刀叉的福格好像感到一线忧郁的目光。他听见路路通念着什么数字,模糊,但听上去好像从更应该习惯的法语换成了英语……他自己则一直在发着不必要的昏,注意到路路通闪进了浴室,不假思索地竟然也跟了进去。


路路通慌乱地挠头,死死盯着一缸温水里竖直放着的温度计。他的一边鞋底几乎要被压折坏了;沾了一大片墨水的围裙还没换下,又被一边膝盖摁在地上,磨蹭着、刮擦着地毯。

“不好,这儿太冷了!”他的脸颊随着字音的敲击好像在鼓出热风(他也确实在呼出白气),“天哪,太慢了。坏东西!”

福格分明觉得温度升得太快了。(路路通这时补上一个脏字。巴黎人常有的抱怨;福格哪怕只听语调也能明白具体的含义,甚至还能明白这一刻的路路通对它的独到解释。)他担心路路通会为了那种不必要但时刻压迫着的焦急多耗费一些燃料,几乎快要冷冰冰地劝阻些什么;(为什么只是劝阻?)但他依然沉默。

平时的路路通几乎是一个人形的奇迹,让人难以置信地能以独特的风趣、勤恳与忠诚应对一天中密密麻麻的工作;他几乎从不拖累人,虽说也不时惹祸,但仍如自己所言一般“有办事的能力”;看过他的表现的人一定会为此惊叹,更加好奇的甚至可能猜想,他会不会是工匠们过分成功或过分失败的产物。只是他当下正跟随着斐利亚斯·福格,而斐利亚斯·福格在这一切面前几乎从来无动于衷。

此时,一阵恶寒突然袭来,把他精准击中了,仿佛更偏好沉默一般。福格缩了缩肩膀。他用鼻腔吸进空气,避免大口的深呼吸。

他突然也开始焦急了:

“路路通。”

小鼓风机转向他,脸颊仍然又红又胀:

“怎么,先生?”

寒冷好像就在此时抓住了他的喉咙。福格的声音显得混乱:

“我们在哪里?”

路路通猛地愣住了。


斐利亚斯·福格承认他确实对这些日子感到不安。但所谓的不安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不得不接受的东西而并非可以发自内心,就好像一个人在沙漠中无法拒绝阳光一样。无比诚实地,他想起路路通的答案。

那个结实的小伙子仿佛是人生头一次明白究竟什么是“害怕”(福格觉得这是最贴切的描述)——他的头往右肩斜着,眼睛朝着地面,右手的指节快速敲击浴缸的边沿;他甚至快要开始抽泣,抓着领子前后拉扯,整个被压低的身子像被放开了出气口的气球,被散逸的气体击打,在地面上发颤,好像这个答案多么艰难一样。但这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他马上又变回平日里勇敢的样子,只是短暂地没有了焦急与不耐烦:他与时间暂时休战了。随后,他的眼睛转向福格,松开的手好像不受控制地往他伸去,指尖排斥着空气。

“我们在北极,先生。”

福格没有甩开他的手,很庆幸它没那么冷。

路路通郑重而忧郁地接下去:“您记得的。”

这便是那种不安的起始。福格当然明白路路通好像一直焦虑着,他自己确实也承受着不安的侵扰,但仍然觉得不算什么:既然在北极,那么一切好像也可以说得通。高纬度一贯的寒冷足够让黑夜退却,而更大的季节概念早在踏入那个界限起就不复存在;假如白昼成为了绝对,周围的一切——争分夺秒的路路通与敲得越来越快的钟点——也都不考虑、不接受反对意见而只一味地加速、加速,他又有什么办法,或者有什么机会去在乎心底的疑虑呢?

床上的血迹也还在那里,但永不停歇的路路通对此没有任何说明,这个急匆匆的、满脸通红而气喘吁吁的家伙只顾着执行一套全新而任性的时间表。平时的福格和路路通都对自己的同伴展现出恰如其分与毫不动摇的信任,但当下如此反常的路路通在这越发迅速的日子里开始肆无忌惮地对福格的沉默或者福格本人都置若罔闻,仿佛他的使命便是拉着他的主人踏上一条没有回程的道路,不容忍任何的辩解。这样的固执让福格不是多么高兴;但路路通,他一直看得清楚的路路通也许只是在害怕没有时间……就又回到问题的开端了。他始终无法确定一个时间。

斐利亚斯·福格还没有尝过原谅他人的滋味。他只能无奈地抓住路路通,后者无助地喘息着,仍然摆动着脑袋,几乎要掉出眼泪了。

“你该休息了,”福格说,认真观察着面前的这张脸,考虑选择一个称呼。

此时,一声爆裂似的、吞没一切的巨响从远处袭来。


那也许来自很远的地方。福格未曾注意窗外的景象是如此宽容而没有尽头;距离那样遥远而它来得如此迅速,仿佛是为了遵守路路通别致的时间安排。那种庞大的、粗犷的、目空一切的声音闪电似的直朝着他们的屋子冲来,福格突然有了一种被大雪掩埋似的幻觉。这个白日里从不想象而只预测的人正做着最可怕的猜想……但正如某一天里他将风暴同样纳入预计范围一样,这个瞬间里正回忆着这些日子里一切不自然与不自在的他还是坦然的。于是一切仍然正常。

不,也许不只是声音……如果自然容许它的存在,那它就是一场自深渊出发的、穿透冰层而迸发出来的巨大风暴。它的波及显然比它的发生更加平和,但哪怕如此也已经足够让人永远无法顾虑它产生的缘由……屋子像被截断的邮轮发出呜咽,所有的墙壁、柱子、砖块被压断被粉碎,像碎裂的骨骼扎进肉里,号叫声断断续续;这之前已被震裂开的玻璃断片四处飞散,好些又在互相的疯狂碰撞间彻底粉碎而雪一样旋回地面;地面……墙上掉下的挂钟成了两半,座钟的玻璃罩早已被摔得面目全非,坚硬的金属部分在地板各处撞出惨不忍睹的坑洞,还有……不再有了。这全部的一切突然就只剩下残骸。处处有金属穿透断木;福格的手被钉在路路通固执的肩膀上。

下一刻,福格的耳边响起尖锐的长音;像火车鸣了太久的汽笛……恍惚着,视线模糊,好像疾行的列车正面撞向它的终点,……耳鸣止不住;直到被身边传来的几声咳嗽化解。很虚弱,但足够让他听见。

血从所有的伤口中涌起,在衣物上扩散,或者只是简单地流下。血是热的;视线不甚清晰;剧痛与晕眩马上一并袭来。(“福格先生,……我现在……”)不知从哪里来的金属片扎进了他的腰侧,一块玻璃曾从他的额头擦过,又有什么看似精密的东西曾把各处的撕裂都向内击打过一回;(“回到床上……”)握着那肩膀的手被一片过分锋利的金属块擦过了指节,而现在也许只有一半还暴露在外的、路路通肩膀上(他好像忘了:路路通的肩膀乃至整一个人都还在自己手里)的那一块也许就是……还有更多大大小小的击打与穿刺:他几乎要昏过去,但还能勉强撑着。路路通的声音实在是太鲜活了。

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还在模糊他的视线。


路路通突然倒下了。

“你太赶了。”福格突然说,想起来他分明没咽下多少的肉。(但,忘记了什么?)“我们还有——(他咳了一声)还有很多天。”

斐利亚斯·福格越发觉得一切正变得缓慢。先前路路通的焦急不再,好像也从他的记忆里被清除出去……但这白昼如此漫长,他们全部的钟表已经被掩埋,这全都代表着他的另一灾难。他永远放不下对八十天这个期限的执念;他曾经并不觉得路路通有多么在乎,毕竟自己绝对的目标对那个仆人来说只是职责的一部分,后者只需要像执行他每日的安排一样遵守就是。“还有很多天”——如果路路通能被轻易击倒,那么这句话就更像福格对自己说的了;或者,它脱离任何说话者与倾听者而独立存在,就像……

福格又沉默了一阵,仿佛让声音变得颤抖也需要用力:“我们正从地球的上方走,计划的路线不长。”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他又纠正,哪怕已经无法再计算时间了,“我们会回到伦敦的。”

路路通动了动……他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眼睛了。这只眼睛如释重负般地注视着福格,其间的忧郁若隐若现。他的脸几乎全白了……福格想起同样的一张脸上曾经那么鼓胀、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红色,现在它们好像被突然耗尽,像被撑破的气球,只剩下向里蜷缩的、颤抖的碎片。也许,也许有过什么大而坚硬的东西撞到了他的脑袋,正如福格的身躯所承受过的那样;又或许,不过是一处可能严重一些的擦伤——只是它留下了难以估计的伤口,狡猾地藏在路路通蓬乱的头发底下。

那一张脸在福格的肩上抽动着。突然地,福格想象着这是否代表他还有些没能说出过的话……福格把距离又拉近了;他忍着痛四处张望,但遍地残骸中没有任何能帮到他们的东西,甚至会反过来阻拦他们的移动。他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他睁开的眼睛一定要有目标,他只能再看向他的路路通。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该毫无价值,趁寒冷还没有占据一切,他小心避开了各处伤口,伸出双臂搂住了路路通。这好像是最后的方法:他们紧贴在一起,一个四处通行,一个无处可去。

逐渐支撑不住了;路路通微弱的气息仍然持续着。斐利亚斯·福格又缩紧了双臂;除了这一切,他在死亡面前无话可说。



斐利亚斯·福格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夜晚已经来了。他好像睁开了眼睛,但在绝对的黑暗里这只是徒劳。也许他已经死了,但毕竟早已习惯了平静。

路路通的声音……模糊,几乎成了语言之外的叫声;但福格知道他需要的答案。他回答“嗯,我在”,也并不在意答案是否能够送出。


他又听见路路通的声音。叫声已经化为语言,但这儿离巴黎太远了。

福格第一次开始为理解不了路路通的语言感到不幸。


第三次:这一次清晰许多,他也能够承受了。“请回去睡吧。”这是他听见的;作为回应,他点了点头,终于真诚地倒下。


他又被声音唤醒……此时白昼已经回归。他想挪动自己的任何一个部分,但那声音把他制止,他只好像羊羔一般温和地等待着,直到声音的主人拉来一张椅子,热切地看着他:路路通正和福格半眯着的双眼对视着。面对这双欢欣、沉默甚至仍然痛苦的眼睛,斐利亚斯·福格突然意识到自己醒来了。

生怕忘记一般,他马上请求道:

“路路通,让我看一眼表。”

望见路路通困惑与害怕的神情,以及伸出来又缩回几分的手,福格补上了:

“用你的也行。”

路路通于是鼓捣着宽大的外衣,从内层的口袋翻出了他那只大表。他慌乱地道歉:“主人,我们才到这里,还没来得及计算时差……”

“不,不是……”福格组织着语言,用目光安抚着他的仆人,直到细细敲着的秒针即将开始新的一圈。

“我只是……”他轻轻咳嗽一声,“想确认一下时间。”

分针敲过,顺理成章也按部就班地到达了它的又一个目的地;将来它还会回到这里。路路通几乎捕捉到福格被毛毯捂红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马上逃似的站起身;福格朝他点了点头。

三分钟或者一百八十秒后,当路路通小心地端回一碗热汤时,福格已经又回到睡眠中去。路路通检查了主人的状态,确认他应当会睡得不错,于是马上离开了:他打算,一如既往地,在主人醒来以前尽量地解决麻烦,如果北极同样是麻烦的地方的话。他走前把自己的表留在枕边;他决定往后仍然要隐瞒自己曾在地狱关口所想过或做过的,只是大胆地对自己保证,分秒的转动一定会让斐利亚斯·福格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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